《泰州晚报》向阳小学旧事
我常在梦中回到小学,见到童年时的老师在板书,回荡着操场上一二一广播操的声音。我那记忆深处的向阳小学亦已改版升级,110年了,多次更名,校区仍在市区青年路上,仍然每日生成着青涩的故事,小学童年的回忆久弥不散。
唱歌放学
我上一年级那阵子,九岁,是1971年。上课前和放学前都要唱歌,早上第一节课前唱《东方红》。下课了,放学前唱《大海航行靠舵手》,孩子们每天最盼的是唱这首歌,这因为唱完这歌就可以轻松了,就可掼书包了。
唱歌这活计怪,这每天唱下来了的曲子,却常卡调儿,唱得率性了,也就马虎起来。最后一节课,如果是任课老师的,不是班主任的,还好。他们对唱歌要求并不高,将就着把曲子拖掉,他们夹着书走人。然后,我们等着班主任来宣布放学。
班主任对我们唱歌要求高,要精神饱满,斗志昂扬,唱出革命的劲头来。那天,班主任给我们连上了两节语文课,她应该也很累了,我们也早饿得没神气,都快打瞌睡了。班主任宣布:全体起立,预备,齐!立马,教室里响起了此起彼伏,稀稀落落的歌声:“大海航行靠舵手,万物生长靠太阳,雨露滋润禾苗壮……”
“停停停,不曾吃饭呀?重唱!”班主任真的是明知故问,于是,再唱一遍。
这遍非但没进步,反而比刚才还泥塌,整个曲子被大家唱得高一声低一音,七零八落,溃不成曲,听起来有点像玩声部,中途间隙处,还会冒出一句来,又像谁故意独唱似的。我被唱得眼睛直闪金星,头脑乱哄哄的,直着嗓子乱叫一气。班主任又叫停下来,她是认真的,声情并茂地为大家范唱起来。“要这样,鱼儿离不开水呀,瓜儿离不开阳”,她唱着还比画起了动作。班主任是二十来岁的大姑娘,音线十分脆亮,她那红扑扑的脸上都渗出了汗珠。
这时,各班级的同学都走空了,校园里静悄悄的。大家可能受到了她的感染,也许是不想再被拖着不能放学,这次唱得非常齐整,最后一句唱完,连针掉地上都听见。做人做事认真点踏实,小学唱歌中学到的。
争拾麦穗
大概是6月初的时候吧,工人们要到郊区支农,帮着收麦子。我们小,没力气,学校把我们拉出去学农,到农田里拾麦穗。
拾麦穗,不要上课了,好玩,快活!几天前,校长便和驻校农宣队队长四处联系学农的生产队,我们跑得最远的是森北生产队,那已经到了市郊最边了,我哪年跑过那么远?跑到那儿早已晕头转向,到了农田里,麦穗一粒也没有了。原来,那个生产队长不仗义,把我们联系好了的“承包田”让其他小学的学生抢先“学了农”。带队的校领导商量能不能再找块地,没得!我们只得耷着头拉走了回来,本来大家自备着做中饭的干粮只得一边走,一边吃了完事。
有年学农,我们去了个河心岛。这个岛就在西门桥的西南角上。从学校出来,沿着陵园路向西,拐进煤炭仓库,就看到了河对岸的小岛,我至今都不晓得这岛叫什名儿。早有两条木船在西门桥下码头口候着,我们分小组上船渡向小岛。那天有些风,船儿在水里有点飘,撑船的青年农民不太能稳住船,加上船底有些漏水,我们有些怕,那个农宣队长又不住叱喝着:不许动,不能动。那几分钟里,我脑子里胡乱地想出了许多船翻掉的场景。
上去一看,那岛上满是麦田,社员们正在收麦子。还没块收完的地,班主任带着我们顺着田埂逛起风景来,蓝天白云下,大地一片金黄,就像我在画报上看到的画儿。老师带我们先在打谷场上席地而坐,提问些功课的内容。直到太阳正晒当头时,社员们才收拾出一片田来,大家竟高兴得欢呼起来,争抢着把地上的麦穗往篮子里装。突然,有个女生叫得声音都变了,班主任赶过去一看,脸上瞬间也变了色,一位农村的同学抢先奔了过去,从地上提起了条小水蛇。
画雷锋像
我画第一张雷锋像是在读小学三年级,画在图画本子上。
我的美术老师是位博学者,他上课能维系课堂秩序的办法是讲故事。他那时就戴块手表,一上课把范画一挂:“你们认真记住,这画这样画……”不消一刻钟,他就开始讲故事,那些革命故事的情节虽然早已滚瓜烂熟,但在他的手眼身法中轻松别趣了很多,学生会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身影。临了,他关照,明天由科代表把本子送到他桌上去。
那时我全不懂素描色彩,发自内心地喜欢画画,一画起画来,那些不该强压在我童心的烦恼便烟消云散。没有资料,就临摹连环画。我曾躲在家里,把《雷锋》画书上的那个黑白木刻封面描过好几遍,画多了也就记牢了,我用黑墨和红色把它画到了图画本上,插到本子堆里。我画到本子上的目的在于让老师留意我的美术心志,得到指导。
等了一周,上第二节美术课时,我拿到本子一看,老师竟用颜色做了修改。课堂上,我没得到老师的表扬或批评。我同桌那位胡姓女生是位军官的女儿,她看到后,眼睛瞪得老大,直说比部队的干事画得好,要我也给她画一张。下课时,我为她在作业本的封底上画了个雷锋头像,胡姓女生把她新买的一只老虎造型的铅笔刨子送给了我。
从此,美术老师再也不驱赶我看他画画了,他办公室里不仅让“弟子”们进出,我也能偶尔走到里间,认识了满架的油画颜色、宣传颜色。周三下午不上课时,他叫我去办公室画画,他让我把一张白纸蒙在他画的雷锋像上,由我用毛笔直接勾勒,一下午能画五六张,那些画是为纺机厂加工的。
“拣”针线包
寒假过后刚上学,交了寒假作业,老师布置每人回去让妈妈做只“拥军爱民”针线包,隔一天交上来。
老师还拿了只“范包”让大家看,不到巴掌大,用红灯芯绒做的,上面还绣了个带“八一”的五角星。特别关照,别做得太大,就像这样子,上面可绣些字。当场,老师还点了几个同学的名,因为他们的家长或做裁缝,或在服装厂工作,这些同学当是要出“重点作业”。有个女生举手:“我奶奶是绣花的,肯定做得好。”临了,老师说,大家以此为题做篇作文。
我奶奶会些针线,但粗针大线得很,她每天也忙着上班。晚饭时,我说了针线包,没谁在意。第二天,星期天,老师特意没安排作业。下午,家中没人,我翻出奶奶的针线匾子,挑了两块碎布头,用针线缝合在一起,生怕不牢,特意缝了两圈,再将从旧衣服上拆下的旧按钮钉上去。用红蜡笔画了个五角星,还写了“拥军”二字,生怕不好看,又用蜡笔画了些花纹。
那天早读,教室门还没开,同学们都拿着针线包候着了,大家在比着、争着、嚷着,自己的妈妈如何做针线包。有个仲姓同学,交的针线包好看,用块像军装的黄呢料,做得很精致,里面做了内衬,红绒布的五角星就像镌在上面的,更绝的是用金黄色的线绣了两杆枪,那小包儿厚实饱满,人见人爱。
班主任桌上堆满了针线包,什么颜色的都有。她舒展着柳眉,像到菜市场择菜,拨拨翻翻,挑挑看看,留下十几只,其余都退给了大家。我的那只没选上,老师不知何故没退我。写作文时,我当然没了仲姓同学“妈妈下中班后,想到解放军叔叔站岗放哨,都不睡觉,做针线包,一直做到中午”的作文生动。
那年暑假放假前,老师让我帮着把她抽屉里不要的东西倒掉,我意外地拣出了那藏在桌角里、生了霉的我的针线包。
我至今感谢老师没当场把针线包退给我,她知道一个孩子的为难,却细心避免了童心的伤害,十分温暖。
此文登于2023年12月15日《泰州晚报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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